走訪亞馬遜河

離開環保署之後,一位在巴西亞馬遜大學教學的朋友,邀請我前往觀察當地生態環境。一月底,我隨著他,從亞馬遜河下游接近出海口的瑪瑙斯,坐船溯河而上。沿途中,我們常捨大船,改搭小舟,循支流深入叢林。亞馬遜河不愧為世界第一大河川,主流河面有如海洋般寬廣,但一進入支流卻是另一番景象,兩旁濃密的熱帶原始雨林,從四方環抱我們的小船,二、三十人合抱的參天巨木比比皆是。

有時我們捨舟登岸,或步行溯溪,總能見到稀奇古怪的花木與珍禽異獸──樹身長滿刺針的奇木、巴掌大的蜘蛛、拖著白羽毛尾巴的昆蟲、五彩繽紛的鸚鵡、身長數公尺面目猙獰的鱷魚……。一晚,我們乘小舟去觀察一處鱷魚窩,只見大鱷魚帶著十數條一尺多長的小鱷魚團團圍繞小舟,黑暗中數十隻紅光閃閃的眼睛,炯炯瞪視著我們,讓人不禁毛骨悚然。

十天旅程中,一如預期,我見識到地球上最珍貴的原始生態環境,但是讓我心動的卻不是珍奇的動植物,而是沿岸的居民。

其實說「居民」或許不符實際,因為亞馬遜河的原住民有如游牧民族,一艘七尺長、兩尺寬的獨木舟,承載著一家人和全部家當,沿河覓食或捕魚求售;夜間擇一處靠岸,紮起帳棚,甚至僅在兩樹間掛上幾張吊床,就是他們棲息的方式。在這裡,我們在台灣大力推動的環保措施似乎有些多餘,因為物資嚴重匱乏,因此任何東西都能利用,都是寶貝,可說是完全零廢棄。

一天傍晚,我們登岸探訪一戶原住民,爸爸、媽媽、一個三、四歲的小孩,加上一個剛出生的嬰兒。我的朋友與爸爸以當地語言交談時,我注意到一旁的小孩好奇的瞪著我,於是過去蹲下來,以肢體語言逗他玩。我見他一個勁盯著我手中的手電筒,就拿給他玩;他又指指我上衣口袋的原子筆,我也掏出來給他;他很開心,轉身跑向他的小吊床,東翻西找,拿出一副食人魚的牙齒,笑嘻嘻遞給我;再想一想,又回頭奔進樹林,出來時拖著一大串野生香蕉,天哪,一根香蕉就有一尺長,但他堅持要送給我,我只好扛回船上。

那一天,我將身上所有東西全部送給了這個小孩,包括穿在身上的運動衫和短褲。沒有跟去的太太見我全身上下只剩一條泳褲回到大船上,笑我「神經」。直到今天,我仍然記得小男孩笑著拖住我的腿,不讓我回船上的神情;我相信,他需要的不只是我的東西,而是一個朋友的友善和尊重。

對我來說,保護亞馬遜河生態環境固然重要,但是幫助當地人的需要更重要。如果地球上保存了完美的生態環境,卻仍有許多苦難無助的人,富裕者與他們之間沒有善意的互動,沒有真誠的關心,那麼再完美的環境都不過是一個無情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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